【書摘】一個人的奧林匹克運動會──馬拉松篇

發表於 2016/08/06 22,551 次點閱 0 人收藏 0 人給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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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本書作者──年近半百的中年大叔托亞諾,在電視機前欣賞著倫敦奧運精彩賽事,竟然突發奇想:他要在四年內完成一個人的奧林匹克運動會!

托亞諾是作家,並非運動員,頂多算業餘愛好者(觀賞者)。他擬訂嚴密的計畫,在歐洲、亞洲、北美、南美、非洲各地,尋訪世界級的頂尖教練,接受80個奧運項目的魔鬼訓練。他目標明確:參加比賽,達到倫敦奧運金牌得主一半好的成績。


◎ 馬拉松(前進雅典!)◎


*跑步可說是一種荒謬的消遣。不過,如果能在跑步中發現意義,也就同樣能在另一項荒謬的消遣中找到意義,那項消遣就是:人生。

──比爾・包爾曼(Bill Bowerman),傳奇教練,Nike的共同創辦人*


起跑前:其他的人花了半年的時間有系統地為自己的首次馬拉松賽做了準備。我漱了一口鼠尾草茶,間歇地咳了幾下。訓練的事情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八月二十三日,在我五十歲生日那天,我在普拉特公園跑了十八公里。如今在十一月八日,我到了希臘的村莊「馬拉松村」,在一萬五千名參賽者當中(其中有人穿得像宙斯)準備起跑。在這段期間裡我已經參加了五場比賽,只不過沒有一場是超過十公里。

我的第一場馬拉松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招致厄運。事實上,我曾計畫在這個夏天進行一場高地訓練,在肯亞的伊坦(Iten)高原訓練中心。我在跑步傳奇人物 羅娜‧奇普拉特 的膳宿公寓訂了一個房間。人們對於我的到來並不好奇,每個想在跑步方面更上層樓的人,遲早都會來到伊坦這個地方。我在奈洛比的旅館起床時,背部嚴重抽搐,整個人幾乎起不了身。用力過度的酸痛,十天的徒步旅行,讓情況更加惡化。怎麼辦呢?如鐘樓怪人般前往高原訓練中心?還是寧可回家去看骨科醫生?原本的訓練計畫,很遺憾地不得不放棄。

註:羅娜‧奇普拉特(Lornah Kiplagat,1974-)出生於肯亞,後來入籍荷蘭,曾獲得四次世界冠軍,五公里、十公里、二十公里和半程馬拉松世界紀錄保持人。


事實上,我應該取消這場馬拉松。然而,就像是在衝刺階段的 卡倫金人(Kalenjin),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喊停。此外,我和「鐵人」克勞斯早已說定,要去拜訪一下奧林匹亞的上古遺址。是以,早上六點鐘,我就來到了希臘的國會前面。不抱任何的雄心壯志。巴士行駛了將近四十五分鐘。我得回過頭來跑完這整段路,這個念頭突然閃過了我的腦海。
註:居住於肯亞裂谷省的民族,約兩千多年前從南蘇丹地區遷移至此。

photos of Ilija Trojanow © Thomas Dorn


起跑:鞋子的多采多姿令人咋舌,上千種不同的款式,自路跑比賽問世後的創意爆炸。每五位跑者就有一位穿著壓縮褲。現場只有唯一一位參賽者打扮成上古時期的戰士;事實上,武裝賽跑曾是十分光榮的壓軸比賽。各式各樣的緊身衣,令人想起了其他的賽跑:合理的(十公里)、過頭的(一百公里)、有問題的(達姆城〔Darmstadt〕的監獄馬拉松)。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馬拉松的紀念品。在各洲大陸,從山上到地下,不管炎熱或寒冷。就連那些沒有人居住的地方,也會有馬拉松賽的舉行。

第一公里:過了幾分鐘之後,許多參賽者才開始移動。起初我只是盡力避免自己跌倒,就好比在尖峰時刻身處於孟買的賈特拉帕蒂・希瓦吉終點站(Chhatrapati Shivaji Terminus)。

第三公里:感覺彷彿不是我在跑,而是一大群人在跑。

第四公里:一條岔路,一個小的半圓拱。參賽者跑過了雅典人的古墳,藉以紀念昔日擊敗波斯的勝利。

第五公里:古希臘人很流行長跑。他們的郵差把信拿在手上,憑著自己的雙腿迅速地傳遞消息。西元前四九〇年,當波斯大軍登陸時,雅典人派出一個名叫菲力皮德斯(Philippides)的信使前往斯巴達,請他們盡速派兵支援。在短短兩天之中,他一共跑了兩百多公里。

第六公里:不待斯巴達人的回應,雅典人就先在馬拉松平原對人數上占優勢的波斯大軍展開攻擊。在戰役獲勝後,有位跑者被派往雅典報訊,不過早期的史書裡,都沒有提到過這個人(信使很少在編年史裡出現)。這段傳說的形成,總共花了大約五百多年的光陰。這位跑者最終總算抵達雅典,在他力竭身亡之前,他奮力高呼:「我們勝利了!」某位寓言家提到了這位英雄的大名:菲力皮德斯(另一個版本則稱菲迪皮德斯〔Pheidippides〕)。或許在當時還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古時信使跑者的大名為人所知。這個故事聽起來其實不太具有說服力,短短四十公里的路程,居然會讓一位訓練有素的雅典信差不支倒地?無論如何,這個神話贏得了每一場賽跑。

第八公里:開始有點氣氛。我們來到了一個人口稠密的郊區。街邊的人們。希臘式的快節奏電子搖滾樂。穿過了夾道歡呼的行列。亢奮決定了速度。鼓勵是心理的興奮劑。

第十公里:灑了如此多的水,街道一整個濕漉漉的,彷彿剛進行過大清洗。人行道上堆滿了成千上萬的塑膠瓶。克勞斯認為,發整瓶的水根本沒有意義,因為參賽者在將剩下的丟掉之前,只能少許地喝個幾口。比較理想的方式應該是,把水裝在可以擠壓的杯子裡提供給參賽者們。如此一來,可以讓液體經由嘴角滲入,而不至於讓人嗆到。不過,這也是要練過才行。

第十二公里:從大老遠的地方,我們就聽到了著名的瑟塔基舞(Sirtaki)的聲音。街邊有兩排六人一組的紅衣婦女,正在熱情地擺動著自己的腿。索爾瓦斯(Sorbas)是否曾屬於希臘?
註:指西班牙安達盧西亞自治區中一個市鎮。


第十三公里長上坡開始。正因為有了它,使得這項馬拉松賽成為較艱辛的賽事之一。上升的高度總計四百公尺。第二天,我們在街上被一位身材壯碩的美國人攀談。他說他曾經跑過紐約、芝加哥和波士頓等地的馬拉松,所花費的時間總是不超過四小時,可是他在這裡卻整整花了五個小時。

第十五公里:與別的賽跑有關的記憶伴隨著我。在寄宿學校時,跑過了季雨林;在高中畢業時,跑過了咖啡種植園;在孟買時,跑過了跑馬場;在開普敦時,跑過了桌山的步道。

第十八公里:坡道不斷延伸。在最陡峭的通道上,不少人失了足。

第二十公里:我們的進度意外地順利。五個小時顯然可以達成。這對我們兩人而言將是一項成功。雖然克勞斯曾經有過三個鐘頭多一點的最佳成績,可是幾週之前他不幸撕裂了肌纖維。

第二十一公里:不尋常的是,面對壞消息的宣布是如此淡定。右膝刺痛。刺痛,那是什麼?不理他。有人警告過我,馬拉松就是疼痛!

第二十二公里:右膝韌帶的持續疼痛愈來愈劇烈。一旦路面變得傾斜,疼痛便會順勢加劇。

第二十三公里:踩足油門上山。

第二十四公里:只能用走的上山。疼痛是種精密的儀器。還沒傾斜超過某種角度,它就刺了進來。就好比有把刀鑽進了膝蓋裡。

第二十五公里:一些參賽者會使用某種 App 提醒自己,按時喝水。我和他們不一樣,只要渴了我就喝。令人訝異的是,根據最新發表的一項研究,這種作法反倒才是正確的策略。

第二十六公里:一望無際的公路吞噬了我們的腳步。雖然已經完成了超過一半的路程,不過終點距離我們還是很遙遠。

第二十七公里:我向克勞斯講述了我的某個偶像的故事。約翰・塔倫特(John Tarrant)是一九五〇年代的一位長跑者。他很喜歡拳擊。有一天,他在市場上賺了十七英鎊,因為他與一位搏擊選手對打撐了三個回合。在那之後,他犯了一個錯誤。基於責任感,他向德比郡體育協會通報了這筆收入。於是他的業餘身分遭到取消。官方正式發函將他提升為職業運動員。沒有任何異議可以改變官員們的決定。約翰・塔倫特是個固執的男人。他平日在一個石灰坑裡辛苦地幹活,到了週六,他會穿上一件大衣出現在賽跑會場裡,混在大批觀眾當中。起跑的信號即將響起之際,他就丟掉自己的大衣,穿著短褲衝下去和參賽者們一起跑。他往往會在接近終點線的地方以領先者的姿態改變方向,以免撞過終點的彩帶。此舉擄獲了觀眾們的心。《每日快報》(Daily Express)曾經稱他為「幽靈跑者」(ghost runner)。幾年後,他總算被「赦免」,可以再度光明正大地參加業餘的跑步比賽。一九六〇年,他曾在三A馬拉松賽(AAA-Marathon)裡勇奪亞軍。儘管他保有四十與一百英里的世界紀錄,卻不能夠參加奧運,因為國際奧委會始終認定他是職業選手。他在四十二歲時死於心碎。

第二十八公里:景色豁然開朗。雅典。遠處。在環繞著這座城市的山丘右方。

第三十公里:無論是上坡還是下坡,膝蓋全都疼痛難當。就連在平直的路段上,疼痛的情況也嚴重上揚。

第三十二公里:我只能跛行。

第三十四公里我想放棄,可是我不曉得如何放棄。

第三十六公里:

    *有許多交錯的孤單──他說──,上

    與下

    與其他介於兩者之間的,不同的或類似的

    被迫的,勉強的

    或是自願承擔的,自找的──一直

    交錯著

    然而,在深處,在核心,有的卻只是那一個孤獨……

    ──希臘詩人揚尼斯・里佐斯*
註:揚尼斯・里佐斯(Jannis Ritsos,1909-1990)二次大戰期間希臘抵抗運動的積極參與者,被譽為二十世紀偉大的希臘詩人之一。

第三十八公里:抵達雅典市中心。我們之所以不常放棄,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痛苦的暫時性。

第四十一公里:總統府廣場前的衛兵交接。便鞋、帽子、白裙子。誇張抬高的雙腿突顯出軍人的乾淨俐落。我們的速度幾乎不比衛兵們儀式性的前行快多少。朝著右方的橘子樹。一個小轉彎,突然間,帕那辛納克體育場映入了我們的眼簾。

第四十二公里:入口。黑色的塔當塑膠跑道。陡峭的大理石觀眾席。我原本期待著更了不起的感覺。這座城市、這個體育場、這許許多多的工作人員、其他的參賽者,對於我的成就顯然一點也不感動。這稀釋了亢奮之情。這座體育場十分漂亮。我們明天還會來這裡參觀,當一切全被移除,彷彿這場馬拉松賽從來未曾舉辦過一樣。


奧運最佳成績:兩小時八分一秒。我的最佳成績:五小時五十八分三十秒。


資料來源:《一個人的奧林匹克運動會:80個項目,4年完賽,只為戰勝最頑強的對手──自己》,商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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