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道上的冰菓室

運動賽事
發表於 2017/07/29 893 次點閱 0 人收藏 0 人給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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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氣大暑的第二天,凌晨2點起床。準備好了斗笠,腰間帶上水壺和太陽眼鏡,霹靂包內有鹽片,一切準備妥當,要在這炎熱的氣溫下,好好的跑一場夏季的酷熱超馬。

5點出發,說是出發,比較像是亂行軍。沒有哨音,沒有倒數,只是看到前面有人起跑,後面的人踏著懶散的腳步慢慢跟了上去。

天,將亮未亮,人,半夢半醒,沒有幾個人認真在跑,隊伍拖的好長好長。自助馬,大家期望的應該是沿途的景色,而不是能跑多快的好成績。路線不來個曲折多變,上下坡不斷,然後聽到跑友邊跑邊罵聲,那就對不起大家;景點沒有誘人之處,那可是會被罵翻。至於補給,有,是賺到的;沒有,也早有心理準備。

昏暗中,只有雜亂的腳步聲,輕踏在尚未睡醒的大地。窄窄的公路,三彎兩轉,第一個補給站已經出現。剛跑腳步,沒有駐足,雙眼直視遠方,無視於補給站的存在,繼續往前奔。在福陽國小前第一次折返,人群開始沿著馬路兩側奔跑,於是跑友間就開始無傷大雅的鬥嘴,晨光也在這嘻鬧中被慢慢喚醒。

回到第一個補給站,主辦單位已經細心的為跑友準備了各種口味的手工小饅頭,Q彈可口的好滋味,當做早餐,真是最美味的享受

右轉過橋,山勢逐漸逼近,準備開始爬坡。夏天,上山練功,是最好的選擇。選在5點出發,無非就是希望趁著太陽還沒有出來之前,趕緊躲進山間林蔭中,代價當然就是爬不完的坡。

山勢不陡,卻是那種用走的覺得沒面子;用跑的,就是怎麼跑都看不到頂的綿延山路,令人恨得牙癢癢,卻又莫可奈何,忍不住邊跑邊罵在心裡。

雖然太陽尚未現身,氣壓卻是低低的、悶悶的,汗水止不住的猛流才跑了7公里多,已經在蜿蜒的山路中氣力放盡,淪為步兵。只見一個落差很大的髮夾彎前,大家敬畏的放緩腳步,整整齊齊的排成縱隊前進,以虔誠的心,一步步踏實的向這山神樹仙頂禮膜拜,而祂們也毫不吝嗇的回給我們陣陣涼風,透過濕透的衣衫,著實有股冰涼的錯覺,真是舒服。

山路都是一個樣,彎彎曲曲,狀似沒完沒了,卻又滿心期待著這個彎是最後一個彎;就算不是最後一個彎,也期待柳暗花明,會出現令人眼睛一亮的美麗風景。就算通通都不是,折磨人的高落差髮夾彎的完美弧度、彎曲山路的優美曲線、綿延不絕的壯偉山頭、回望來時路如龍飛鳳舞的之字型山徑、佔據天際線擁有數十年或百年樹齡擎天立地的古木身影,也都是百看不厭,都是吸引人忍不住要不斷往山裡跑的重要因素。

好不容易來到山腰,遠望山下,一片開闊。太陽留連於白雲的溫柔中,捨不得探出頭來,而我們也樂得有一個灰朦朦的天空,和一個不熱的早晨。路邊山居人家,從山上引來泉水,刻意的放了2個水瓢,好心的供大家沖淋。光是看到清澈的泉水汩汩而流,都已經覺得清涼無比,等到由頭上一把往下淋,那可真是千金難買的無比舒暢!這比喝任何飲料,吹任何冷氣,都還要過癮!

再向前奔跑,一個坡度落差很大的髮夾彎上,攝影師正好整以暇,臉上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表情,靜靜的守候在最美的景點處,默默的等候跑者的到來。手上毫不留情的快速按動快門,把跑友齜牙裂嘴的奮戰表面,一一入鏡存查。

太陽終究還是探頭出來,刺眼的晨光灑落一地,趕緊把斗笠戴上,陽光馬上被阻隔在圓頂之外。在水井街補給站喝遍各式豐盛的飲料,臨走前還意猶未盡,順手又拿走四分之一顆小玉西瓜,邊走邊啃,好不痛快。

往中興嶺的道路是一段長長的下坡,雖然暫時可以跑的飛快,但是看著對向折返跑友的凝重臉色,就知道大家體力都已經到了臨界點,開始承受疲倦的壓力,真正的考驗由此才正要開始。

在圓環前的補給站喝下甜甜涼涼的蜂蜜水,頓時有了滿滿元氣的加持,讓人精神為之抖擻。折返後,開始要面對那長長的上坡。心有一點點累,腳有一點點軟,跑得有一點點蹣跚。掙扎中,看到大家安步當車,無為而作,也就樂得從善如流,盡量挨著樹蔭快走,順便幫對向的跑友照相。有事情作果真能分散注意力,覺得還沒有照幾張像,已經回到水井街的最高點。

沿著山上的公路繼續向前,進入人口稀落的小城鎮。偶爾可以眺望山下。極目所見,除了山巒起伏,就只有小小的村莊散落在山腳。只知道一大早是從台中豐原出發,卻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還在豐原?還是在新社?亦或是那個知名或不知名的鄉鎮?只知道在前方,有一個值得來回跑45公里,只為一親芳澤的美麗湖泊。

沿途有工廠、有農舍、有公園、有宮廟、有露營區,唯獨欠缺濃密的路樹。在太陽的淫威下,只能像個受虐的小媳婦一般,默默忍受著背上的那一團炙熱火球。幾度抬頭遠望,杳無人跡。此時是最痛苦的時刻,前方望不見跑友,後方看不到來者,只有熱,不離不棄,緊緊相隨。喝乾了腰間的那壺水,看著汗水一粒一粒滴落在柏油路上,迅速蒸發;疲累開始由四周包圍了過來,意志慢慢被消沉侵蝕,眼皮越來越重。稍一把頭,陽光馬上刺痛了睛,趕緊戴上太陽眼鏡,眼前頓時一片漆黑,等漸漸適應亮度後,略為暗淡的光線,倒令心情安詳了許多。

試著慢慢調整步伐,腳步越來越沉重,步伐越來越緩慢。開始讓自己放空,甚麼都不想,讓自己接受現在的所有一切:炎熱、疲累、口渴。不用試圖改變它,而是讓自己宛若天空飄過的白雲,輕輕走過;既然不痕跡,自然不必耗費心與天相爭。

還沒有進入炯彬兄的補給站前,先在路的水桶旁把自己的滿身酷熱沖洗掉,帶著一身涼來到補給桌,豐盛的食物對疲憊的我而言,實在無法下嚥,真是愧對志工朋友的好意;所幸在湯湯水水、瓜果的補給上,毫不客氣的狂飲猛喝,算是對主人有了基本的尊重與交代。

右轉切往夢幻湖的小徑,一邊臨著軍營圍牆,一邊是高大的樹木,遮蔽了烈日,形成一段陰涼的幽靜小路。就著斜坡往下奔馳,耳邊有著淺淺的風聲,皮膚上包覆著深深的涼意,沿途留下重重的快樂笑靨,心情有著孩童般的任性和無拘無束,一路衝到山底。直到太陽像教官般的手握教鞭,嚴肅的出現在林道盡頭,這才收起輕佻的腳步,帶著剛剛保留下來的笑容,繼續奔向田野小路。

大會特製大大的行進箭頭,指引著大家右彎左轉的進入補給站,漂亮甜美的攝影師溫柔的要大家注意鏡頭,帥氣的志工端著多汁的水梨供大家品嚐。爐火上,香腸、鮮肉烤的吱吱響;桶子裡,有著紅豆湯、綠豆湯的透心冰涼;補給桌,擺滿燉的熟透的各式美味料理;當然,還有絕對不能缺席的冰鎮啤酒!

怎麼沿途各個補給站都發現啤酒的蹤跡!有的是大會提供;有的是志工提供;有的是沒有參賽的跑友,特地跑來從私家轎車上拿下來的私補。好像跑馬拉松沒有啤酒,就不成賽事;好像跑馬拉松沒有啤酒,就缺乏那一份嘉年華式的歡樂氣氛。不但要吃得好,還要選擇性多一點,才能夠出奇致勝;不但要有喝的,還要有啤酒、烈酒、雞尾酒。這應該也是馬拉松讓人覺得輕鬆,展現在地化與多樣化的特殊次文化吧!雖然我跑步的時候不喝酒,但是看到很多跑友能喝能吃能跑,越喝跑的越快,真的是臥虎藏龍,各樣能人異士、佳人才子都有,在賽道上各顯神通。只能甘拜下風,衷心的欽佩那些能有如此能耐的眾家馬場神人。

只是,這一場不是標明是自助馬嗎?補給並不在大家的期待中,如此的吃喝周全,比正式的馬拉松比賽辦得都還要好,這可苦了其他場次的自助馬,以後該如何承辦才好!

吃喝完畢,就往夢幻湖前進。臨著清澈泉水汩汩而流的溝渠,沿著清翠鮮草的小徑前往,靜的湖水就出現在視線裡。

群山環抱的夢幻湖,湖面不大,此時一半環繞在樹蔭中,湖光陰暗對比,水波不興,安靜的像是小家碧玉,溫柔含蓄的令人愛憐。可以想像,當清晨來臨,微冷的空氣中,層層薄霧由湖面緩緩昇起,湖中水草輕輕搖曳,若隱若現的湖心充滿著神秘感;當陽光慢慢降臨,湖面從朦朧中漸漸褪去薄紗,再現青澀的樸素模樣。陽光昇空照射下,波光粼粼,整個湖像一顆閃爍的寶石,光彩奪目。多變的水光山色,常常令人流連忘返。

沿著湖邊跑完一圈,有人提醒這個湖要跑兩圈。大家滿臉狐疑,最後決定進到補給站問個清楚,寧可多跑,也不能少了里程。

馬拉松是一種自我能耐衡量的運動,測試的是自己能跑多遠?能跑多久?就算不能在主辦單位約定的時間內完成,只要能回到終點,那也可是紮紮實實的42K路程。即使被關門,只能說時間是大會的,頂多只是少了完賽證明,但這已經無損於完成的里程,和自我實現的事實。如果嫌棄距離太長,太陽太大,苦頭太多,那就在家附近努力練習就好,不必到賽道上偷斤減兩,欺騙自己。沒有人在乎別人跑了幾小時,完成了幾場賽事;有沒有完成比賽,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真正在乎;就算騙得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志工輕鬆的回覆:夢幻湖要跑兩趟喔!這下毫無疑問,可以安心的繞湖兩周。跑完湖濱第二趟後,心情變得輕鬆而踏實,因為只要再上坡到崑山國小,之後的賽道都是平路或下坡,再也沒有爬坡的夢魘。

穿過田野的赤熱陽光,當長坡出現在眼前時,濃密的樹蔭也同時安撫了那一顆煩躁的心。45公里這麼長的賽道,今天只有400人分享。當距離一旦拉開後,片片段段的賽道,就成了無人爭搶,個人獨享的豪華旅程。不用手持羽扇,身旁的風輕輕的吹,吹的人全身毛孔舒暢,早已成為仙風道骨的化外之人,再也不想與人爭那分秒的時間與前後的名次。

回到山上的補給站,輕鬆的喝了一杯文忠兄拿手的鳳梨冰水,甜蜜的滋味,微酸的口感,冰涼的快暢,輕咬即化的果肉,都是記憶中美好的回味。有了這一味,縱使桌上滷味、熱食頻頻招手蠱惑,炯彬兄賣力推薦,都無法撼動再來第二杯的決心。

離開補給站前,徹底的把自己上下全部用冷水沖過一遍。再起跑,陽光已經熱烘烘的灑滿大地。還好此時正回跑在一片平坦的台地上,沒有上上下下的起伏,而且知道只要過了水井街不久,就是一路下坡,所以跑起來沒有太大的壓力。熱力四散的陽光,正在蒸烤著柏油路面,熱氣緩緩由下往上飄散;皮膚上的水珠很快被曬乾,呼吸逐漸混濁,氣息逐漸加重,腳步不知不覺放慢。此時,追逐路旁一小片樹蔭、屋簷的殘破遮蔽、電線桿窄窄的身影,都變成了令人愉快的童趣遊戲。偶爾一小陣風吹過來,都會感動的謝天、謝地、謝神明。當體力逐漸消退時,趕快丟一粒鹽片入口,聊疲累的身軀。不斷鼓勵自己:拿出男子漢的氣魄,繼續和道路拼博,和陽光對抗,絕對不可以退縮!

一家路邊的咖啡館在賽道旁提供私補,一杯冰涼的咖啡拿著邊跑邊喝,好不愜意。三兩口入肚後,味覺第一個被喚醒,好濃郁的香純!接著,彷彿喝了回魂湯般,精神整個抖擻了起來全身的肌肉,像是剛睡醒般的輕鬆,沒有一絲疼痛或疲憊。回頭,遠遠的望著無私的老闆,依舊在烈日下熱情的招呼著跑友。突然間,額上的汗水滴落眼裡,濃濃的鹽分使得眼角有股澀澀的感動,心情隨之開朗了起來。謝謝你們,無私的賽道上的仁者,是你們的付出,才讓賽道更加美麗!

轉角處,是陣仗非常大的水井街補給站。志工每看到一位跑者,馬上就奉上一碗清冰,然後開始詢問:加甚麼材料?紅豆、綠豆、愛玉、麥片……;要加煉乳還是糖水?這根本是冰果室的禮遇,讓人有時空置換的驚喜錯覺。有人乾脆拿把板凳,一屁股坐下,好好享受這山中難得的特殊待遇。我則是拿了冰趕快走,深怕一逗留,就會越吃越多,再也捨不得離開。

把手上尚未喝完的冰咖啡不斷倒入碗中,一碗冰彷若吃不完似的,沿路吃了好久、好久,享受著滿嘴的冰涼與甜蜜的滋味,捨不得囫圇吞嚥。直到跑友不斷從身邊超越,才猛然察覺自己還有超過10公里的賽程要完成。收起懶散的心情,開始認真的踏出每一步。此時,太陽收斂起熱力,只剩灰朦朦的天空。通過小鄉鎮後,開始一路下坡。穩健的腳步和毫不疲累的雙腿,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是咖啡的作用?還是剉冰的效果?亦或是天空作美的影響?

來到八道樓子的最後一個補給站,國華兄正在和志工開玩笑。

「後面還有跑者嗎?」

「沒有了,我是最後一個!」我配合著演出。

「你看,沒有人了吧!把攤子收一收,可以休息了!」

志工們哈哈大笑,由背後不忘傳來鼓勵的喊

「加油,只剩3公里!」

只剩3公里,怎麼可能?離開上個補給站時,還有11公里,雖然是下坡,就算我跑的順利,半個鐘頭也不可能跑8公里,還剩3Mile還差不多。果然,跑馬拉松的人說的話,都不能盡信。不過,我也知道:這是馬場上一種好意鼓勵的表達方式,心領了!

下坡的道路上,可以笑看早上步行的髮夾彎,一轉身,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早上跑得咬牙切齒的彎道,早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輕鬆掠過或緩或陡的坡道,這些早上跑的氣喘吁吁的坡路,轉眼間都成了往下加速前進的力道。隨著山勢成之字型下降,雖然沒有太陽,但是滿山的樹蔭,還是令人覺得涼爽,跑得滿心舒暢,不禁露出滿愉悅的笑容。滿山空靈,靜無人煙,只有夾腳拖拍打著固定的節拍,偶爾驚嚇幾起飛鳥亂竄,擾亂樹林的寂靜。時間在下山的風中飛逝,距離在清脆的腳步聲中漸漸消失。等回到平地,過橋後右轉,終點已經在200公尺的不遠處。

會場的棚下,有著歡樂的笑聲,有著說不完話語的吵雜聲,還有淡淡的、淡淡的、淡淡的離別不捨的輕愁聲。從那裡開始,就從那裡結束。雖然有些意猶未盡,有些不捨,但是這一場完美的賽事,終究還是要在這樣雲淡風輕中結束。

各種口味的手工小饅頭

落差很大的髮夾彎前,大家敬畏的放緩腳步,整整齊齊的排成縱隊前進

髮夾彎

彎彎轉轉的賽道

蜿蜒的山路

往中興嶺的下坡道路

折返點旁的通道

往夢幻湖的小徑

夢幻湖補給站漂亮甜美的攝影師溫柔的要大家注意鏡頭


帥氣的志工端著多汁的水梨供大家品嚐

夢幻湖

賽道上仁者:咖啡店私補

回程空無人煙的髮夾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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