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柳暗花明〉

第二節〈下部隊就像回到家後，發現自己是後媽生的〉

　　「真的假的！」

　　「煮的。」

　　阿波是我下部隊後認識的同梯。

　　同梯是最有革命情感的，因為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又要共同面對學長的欺壓，班長的斥喝，幹部的命令，只有抱成一團才能在軍營裡取得一點點溫暖。

　　之前說過，新訓通常是最痛苦的一段時期，不過下部隊後的變因很大，所以也不太好比較，簡單來說，硬的單位有爽缺，爽的單位也有屎缺，端看個人造化。但硬要講的話，下部隊後的生活比起緊湊的新訓，確實來得鬆散些。

　　而同時也是漫長軍旅生涯的開始。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再扣掉高中和大學修的軍訓學分，其實只要十一個月就可以脫離苦海，但偏偏這近一年的時光對大多數人來說，在營的日子好比度日如年，休假的日子好似太空梭。

　　我跟阿波除了是同梯外，還是同班的二等兵，而我們每天最常做的事情除了打掃以外……

　　還是打掃。

　　「宿舍外面還能碰到綁匪喔？」打掃時如果不打屁，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掃地。

　　「我也是嚇傻眼啊！」掃不完的落葉，還是得掃。

　　★

　　當我回過神，才發現我並沒有失去意識，而是被蓋布袋，但這並不影響我緊張且想反抗的想法，但在我做出任何反抗動作前，有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動。」有個硬物抵著我的後腰，是槍？

　　接著我跌跌撞撞的被押上車，感覺越來越不妙的開始尋求解救的可能。

　　「你們應該抓錯人了……我是窮大學生，不是富二代啊！拜託……真的沒錢……我爸媽也沒錢……全家都沒錢……我還有學貸，一畢業就負債啊……」

　　「噗哼……閉嘴！」

　　「……」我側頭，剛剛那是憋笑嗎？

　　「……就算是負二代，也是負債的負啊……」我決定賭一把，繼續講：「真的抓錯人了……放心，你們放了我，我絕對不會告發你們，只要在路旁把我丟下，我會直接去餐廳吃飯，拜託，我快餓死了……」

　　「閉嘴！閉嘴！」

　　「……」接著後座兩人把我的手抓到身後並用膠帶綑綁，我始終沒有妄動，雖然有點懷疑，但卻不敢真的去賭那個抵在額頭的硬物是不是真槍。

　　經過一小段車程後，汽車熄火。在我不知道是否要下車的時候，某人便推著我的肩膀硬聲說道：「下車！」

　　一路磕磕絆絆，來到觸地有點軟的地方，而且週圍還有莫名其妙的各種雜音，如果真的是我猜的那樣……

　　「唰！」

　　一那剎，光明刺痛了我的眼。

　　「唰……」

　　一瞬間，水淋濕了我的全身。

　　「馬的！！！」這下我完全搞明白了！

　　「搞屁啊！！！」看著週圍的所有人，這根本就是場惡作劇！

　　穿著白T短褲夾腳拖，淋得全身濕透，眼前一位位笑得東倒西歪，從畢業的威漢到學會的偉霆、銘偉與幹部們，再從一臉得逞的小強到大三與大二的學弟妹。

　　「演哪齣啊……」全都笑得這麼開心，這樣要發火是要怎麼發啊……

　　別看我在車上還有心情開玩笑，其實那時腎上腺素狂飆，非常緊繃又非常緊張的想盡各種逃脫辦法，但現在鬆口氣後，頓時有點暈眩，雙腳虛浮。

　　「祝你……」

　　只見佳薇在眾人讓出的縫中捧著生日蛋糕走了進來，眾人同時也開始合唱：「生日快樂……」

　　噢……

　　看著佳薇大大的笑臉，我一個踉蹌，頓時天旋地轉，往後跌坐在地。

　　我把臉埋進雙手，在喜氣洋洋的歌聲裡，低聲自語：「是哪個白癡說我今天生日的，我生日是下個月啊……」

　　佳薇蹲了下來，把蛋糕推到我眼前，歪著頭說：「壽星，許願。」

　　「我不是……」

　　看著燭火映在她的黑瞳之中，搖曳的橘黃閃爍著名為期待的的目光，不忍掃興的我，輕輕嘆口氣。

　　「第一個願望，希望大家都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我決不會說自己餓到想吃蛋糕才許願的。

　　興奮的呼喊聲與掌聲中，我清清喉嚨，接著提高音量說：「第二個願望，希望……嗯……希望世界多一點愛，少一點仇恨。」

　　呼喊聲越來越大，伴隨著最後一個願望的吼叫聲，我無奈的閉上眼，默默許願，接下來吹完蠟燭就可以吃蛋糕了吧！我快餓扁了……

　　『希望……能夠找到讓自己前進的目標。』

　　睜開眼，深吸口氣，用力吹熄蠟燭。

　　「哈！這下終於可以吃蛋……」我興奮的露出笑顏。

　　「嘩啦！！！」一整大桶的水從背後再次襲擊毫無防備的我，彷彿落水狗的我不顧全身濕透的沁涼只著急的掀開水桶。

　　眼前那前一秒還無比可口的奶油蛋糕，一夕之間，成為泡過水的噁爛海綿狀物體……

　　「啊啊啊啊啊啊！！！！」我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

　　「我跟你們拼了！！！」怒吼的我抓起破爛的碎蛋糕，就往前面的銘偉砸！

　　混亂越散越大，圍觀的人群全都遭到波及，尤其是禍首小強，更是滿臉奶油，最後只剩下一臉潔淨的佳薇抱著肚子大笑。

　　「看來還有漏網之魚啊……」我抹下臉上的奶油朝著佳薇慢慢走去。

　　佳薇原本看到我的動作還想要拔腿逃跑，卻在下一刻挺起胸膛，仰起臉，威脅似的開口：「有種你就砸我啊！」

　　「喔喔喔！！」周圍起鬨的人群發出看好戲的喧鬧。

　　我看著她倔強的神情，微微勾起的嘴角，一時間竟有點恍惚，該不該砸呢？

　　但下一秒，眾人曖昧的觀望與瞎鬧的呼喊讓我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砸下去再說！

　　我往前邁步，抬起手說：「像妳這種要求，我從來都沒聽……」

　　☆

　　「下面呢？」

　　「沒有了。」

　　「什麼沒有了？」

　　「下面沒有了。」我憋笑道。

　　「智障喔！多老的梗還在用……」阿波沒好氣的說：「到底怎樣快說啦！」

　　「真的沒有了，下一刻我昏倒了。」

　　「啊？」

　　「餓昏的。」我雙手一攤說：「血糖太低又激烈運動。」

　　「真假？！」「真的啦……星期六晚上吃碗泡麵，星期天整天沒吃一直到星期一中午都空腹，不昏才奇怪……」「呃……也是。」

　　在部隊幾乎每天都在做同樣的事情，早上掃掃地，接著各班處理自己班上的事物直到中午吃飯，吃完洗完餐盤後是午休，而午睡醒來要再次集合點名，然後……

　　打掃。

　　這次我和阿波被分配到掃廁所。

　　「結果你還是沒說怎麼又開始跑步的。」阿波拿著刷子清潔小便斗。

　　「喔喔喔……」我抓抓頭，滿腦子是剛剛午睡的怪夢，揉揉眼睛說：「啥跑步啊……」

　　「就是你怎麼能跑這麼快啊！」阿波揮舞著刷子，嚇得我急速後退，只聽他繼續說：「你可是全連最快的男人唉！」

　　「快這種字別亂用……」我搖搖頭說：「我是跑得快，不是最快。」

　　「嘿嘿嘿……」阿波賤賤的笑著說：「好啦好啦！跑……最快的兵……是怎麼練的？」

　　「啊就……」我抓起拖把浸水，接著一邊胡亂拖地一邊說：「跑著跑著，就變快了……」

　　「有講跟沒講一樣。」阿波不滿的再次拿刷子逼到我眼前，這次不僅刷過小便斗而已，連馬桶都刷過了。

　　我連忙舉幾雙手投降，連拖把都歪倒在旁。

　　「說！」阿波威脅道：「三千公尺十一分半怎麼跑的？！」

　　看著眼前滴著水的刷子，我把『用腳跑的』這個答案吞回肚子，無奈的娓娓開口……

　　★

　　那個誤以為我生日那天的惡作劇，抓著奶油蛋糕瘋狂追逐胡搞的地點，是淡江大學的操場。

　　在我昏倒後，眾人火速的把我送到保健室搶救，這份用意是好的，但卻忘了回去收拾滿是蛋糕殘骸的操場，導致在我悠悠醒來後，才發現自己多了一個操場愛護大使的身分。

　　操場的愛護人人有責，除了不能亂丟垃圾以外，更不能恣意破壞，身為大使，就要維持它的整潔與秩序，雖然四百公尺的操場很大，但我們人也不少，排個輪班制，倒也能從早到晚的監督著操場的狀況。

　　也因為我是單純的受害者，所以總是被安排在放學前的最後一個時段，不用特別早起，也不用中午曬太陽，可算是他們對我的一點補償。

　　但受到無妄之災的我，根本不稀罕這種補償，這不僅打破我足不出戶的宅男生活，還得每天去面對那個早已不想再直視的地方。

　　態度影響行為，雖然沒有遲到早退，但總坐在某個臺階上發呆睡覺，逼我來可以，但要我巡視操場撿垃圾就算了……至於不忍直視，那就閉上眼，眼不見為淨總可以吧！

　　「不可以。」

　　「吼……」

　　「不准睡。」

　　「妳到底想怎樣？」我沒好氣的看著佳薇。

　　「幫我計圈。」佳薇一邊暖身一邊說。

　　「妳不會自己計嗎？！」我雙手一攤：「以前我都自己……」

　　「以前我都幫你計耶！」佳薇異口同聲的道出完全不一樣的話。

　　「最好啦！」我大聲反駁：「我都嘛自己計圈！」

　　佳薇伸展完，雙指先在她的雙眼前定格，然後猛然插到我的前方，接著又轉回她的眼前，並再度戳到我的眼睛前……

　　這是常見的『我會盯著你』的手勢。

　　手勢做完，沒等我抗議，她就逕自跑了出去。

　　「天啊……」

　　紛鬧的操場，在下午的時段，多了一道令我不得不專注的身影。

　　一圈……兩圈……

　　三圈。

　　老天……

　　她跑得有夠慢。

　　慢到令我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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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三節〈退伍就像出現幻覺，在拿到退伍令前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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