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旅行的目的地，只是在旅程中尋找下一站：七十八里長路

七十八里

足以穿山嶺銜雲霞

七十八里

足以過溪谷越青松

暖東峽谷

在接連放棄鎮西堡和久美兩場超馬賽事後，面對南橫竟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參加越多的賽事，反而更能體會「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的含意。胡亂地將衣物塞進寄物袋，匆匆地跳上436車次自強號。濃烈的柴油味濔漫在坐滿乘客的車廂中。向車窗呼了一口氣，溫潤的熱氣模糊了視線，一如窗外的雨滴，點點投入潺潺的暖東峽谷中。北迴線沿著東北部最美的峽谷而行，即將漆黑的夜色一把抹去晝日的慘白，染上深沈的墨色。彷若煤郷當年難以洗清的泥煤歳月。雨絲像是割開老舊的台鐵車窗玻璃，清楚的撕裂睡眼惺忪的長夜：忽明忽暗，似睡似醒；悄悄地穿透太平洋的峭壁，就這麼越過廣袤的花東縱谷。直到關山。

長夜海端

即使完全不臨海，布農族語中的海端指的是三面環山的虎口地形。南橫公路自台東海端一路蜿蜒向西直到高雄甲仙。睡了三個小時，外面仍舊是一片暗黑，分不清是未睡的長夜，或是半醒的黎明。細雨一直下著，全身仍在睡眠狀態；清晨五點整，一千多人邁向莫拉克颱風後中斷的南橫公路。

若不是這場一年一度的南橫超馬賽事，幾乎忘記上次造訪南橫已經快二十年了。迷你的海端車站不住地在清晨雨中招手，閃爍突兀的銀藍色燈光。自此，台二十線一路沿著新武呂溪；若即若離，忽左後右，像是場甜美的戀曲，緊緊抓住彼此，卻又不得不越離越遠，直到步入山峰之巔，幽谷之淵。沒有充足的訓練準備，這場賽事像是未知的旅程，在桃花源中尋找柳暗花明的終點。

幽暗的清晨裡，晃動不止的人影不齗投射出律動前進的黑影，如同皮影戲在緩慢爬升的山壁映出一幅幅連環壁畫。馬拉松賽事在台灣儼然成為一種社交場合；沒有燈紅酒綠，多的是青山好水；少了杯光觥影，卻少不得撃掌互勵。本該是孤獨的賽程，卻成為熱情的全民運動。即使是像四大超馬賽事的南橫，都可以辦得沸沸騰騰，壯志昂然。過了初來，跟一位身材精實的花甲大哥跑了一段，跑齢一年，毅然決定報100K，他告訴我年輕時沒時間做的事，六十歲也不遲；望著他穩步邁進漸漸向前跑去，剛剛起床時醒不過來的感覺消失了，天色像是渾沌未明的慘白；分不出的天際線，散不開的白霧靄。

天龍啟曉

剛過新武，新武呂溪切割出一片大理石的峽谷。這一路往天龍橋的路段像是中橫的立霧溪大理石峽谷，沿路散佈著幾處溫泉：下馬溫泉、彩霞溫泉、霧鹿溫泉等。南橫的開發不若中橫，峽谷多半保持原貌；清晨的雲霧緊緊摟住被細雨沖洗得翠綠一片的山色，日治時期的關山越嶺古道在山谷的另一側，低低地環抱崩塌不斷的山勢；只見群山環繞玉帶水，萬嶺齊戲浮生雲，沿溪而行的公路崎嶇直抵中繼點的天龍飯店。

七十八里

足以融化一座思念

七十八里

足以搭起五彩虹橋

利稻隱士

自天龍飯店之後，一路蜿蜒向上，只聽見對岸不遠處賽友的吶喊聲，卻只見人影遠在高高懸崖之上。南橫超馬賽今年第五屆，首次增加78公里賽事。台灣超馬百里四大賽事各具特色，但或許南橫的景色最為迷人。南橫一百公里也成為許多超馬賽友的里程碑之一。在這場超馬賽事中，挑戰108公里，100公里的不在少數；或許是報名費用一樣，也或許是超馬風氣漸開，報名78公里反而不多。緩步向上，跟Ken 倆人都有些舉步維艱；為了完成百馬，週週連馬的Ken 體力耐力驚人；而缺乏訓練的我則嚐到南橫超馬的威力。自利稻二號的隧道口回望：溪谷落石，層巒疊翠；曲徑幽渺，山泉零落。只見來時路，卻憂險途歸。穿過利稻二號，利稻一號隧道，遠倨台階地上的利稻村落像隱士般的靜臥山徑一隅；明亮的天光透出淡然笑容，像初醒的春風和緩地吹拂平坦村落。布農族語中的”野生琵琶“，漢語直接音譯為利稻，即使有些詞不達其義，風景如畫如世外桃源的利稻低調如同遺世，悠悠的吐納山村難得的寧靜。匆匆一瞥，連招呼都沒打；即使相別多年，隱約記得晚上漫天星斗下的夜風吟唱；清早鋪地晨嵐中的曉日斜巡。只是，匆匆一瞥，就此道別。

摩天嶺上

過了利稻，20甲公路往上直抵摩天。八八風災重創台灣大小的山區公路，南橫公路也不例外；自梅山經啞口至向陽的路段中斷，往日攀登南橫三星一如攀登郊山一般的輕鬆，現在的塔關山登山口已經被土石沖毀。這一段的連續上坡自利稻至摩天一路迂迴向上，即便是著反前的最後一段，同樣吃足苦頭。接近摩天，一片墨綠茶園依著山勢在霧氣迷濛的近午時分散出淡淡的香氣。過了摩天，39KM 折返標示像是終點一般令人興奮，忘了雙腳的疲憊，折返後一路下坡時高興的跟還在努力向上跑的賽友道別：『我要回家了』。這一路向下的三十九公里像是跑馬燈一般的旋轉著，轉出一抹茵茵青綠的山勢；轉出半縷層層纏繞的流雲。再別雲霧繚繞的摩天嶺；揮手靈氣逼人的利稻台階； 送走彩霞，舞詠天龍。在漫長近十個小時賽程中，再一次親近大地的鼻息，親吻山川的芳美。回到終點，雙手捧起彩帶，只能說：這真是場精彩的賽事。

七十八里

足以成就一段旅程

七十八里

足以開始新的起點